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番外:墨離之殤 (1)

關燈
我這一生從未想過會愛上某個人。

在旁人眼裏,我的性子向來淡漠,除卻六界蒼生,我的心裏一向清明如鏡。

在遇到她之前,確然如此。

昆侖谷底初次見她,白裙飄飛,清麗絕塵,眼眸裏帶著無盡的眷戀與不舍望著寒雲,卻在擡眼看向我時滿含著怒意。

寒雲雖被我的忘憂曲所傷,卻依舊是我履神職以來遇到的唯一對手。不論是在萬年前的仙魔大戰,還是此刻,他從未真正敗在我的手下。萬年前我以一半神力鑄成紫侖方能將他困住,如今催動忘憂曲傷他的同時我的神力亦被反噬。

表面看來,他似乎又敗在我手。

確然我是個頗會做表面功夫的上神,心裏卻如明鏡一般,適才為了保住天帝顏面,不得已方出手,我本就不到三成的神力,如今只怕還有一成便算幸運了。

卻萬萬沒有想到我凝了不到半成神力打出去的那一掌竟被她受了,從她淩亂不堪的氣息間便能看出,她靈力淺薄的很,幻化之術尚且用的這樣費勁,莫說要受住我的一掌了,怕是我只輕輕一拂,她便會魂飛魄散了去。

不過瞬間她便倒在了寒雲的懷裏,幻化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兒,我心下一驚,想不到那一掌竟將她一身修為化為虛無。

我懊惱不已,從寒雲懷裏將她抱起,淡淡說了一句,“你好好在此反省!我自會照顧她的!”

寒雲本就是魔,如今見他喜歡的女子被我重傷,魔性大發,我躲閃不及,右臂被他玄冰劍氣傷到,險些將她掉到地上。所幸他尚未能破解紫侖的禁錮,不過追了幾步便又入了幻境昏死過去了。

自此,我便帶著她離開了昆侖。

出昆侖一路往東行了不到十裏,體內真氣已開始混沌不堪,若再不回山調養,怕是要葬身人間了。

就在這時卻遇到了一個善良淳樸的凡人,從那凡人看她的眼神裏便可知,他定會將她視如己出,好生撫養。於是我以一滴心血凝成墨玉墜掛著她的脖頸處,便將她托付給了那個凡人。使出最後一絲神力騰雲回到忘憂時已近力竭。

十年後將她帶回忘憂時,她依舊是個凡人,無半絲靈識。我將她收入門下,費勁心力教她術法,因她沒了靈識,比之一般凡人還要遲緩幾分,學習術法來十分吃力,見她那樣努力卻始終不得要領,我心裏愈發愧疚不已。

原本教她術法是為了讓她有個自保之法,日後有了仙緣,或能以凡人之身修得仙身也不一定。

那日,她從半空中跌落在我懷裏時,我的心驟然一緊,這些仙法道術不學也罷。有我在,六界定無人敢來欺她。縱使她一生都不能修成仙身,大不了便去幽冥司替她逆天改命,始終冥王看在我的薄面上,也該會讓她來世有個好的歸宿。

時光如水,她與我朝夕相伴已有六年。

她自隨我回山,夜間時常夢魘,我每夜便在她榻前吹一首安眠曲助她入睡。如今她已出落得愈發絕塵脫俗,身上亦開始散發出一股沁人的蓮香。聞著這股清香,我時常一夜無眠。

我時常因為她軟糯的一聲“師父”而暗自沈醉,但卻從不敢將這情緒示人,畢竟我與她妖神有別,如今又是師徒。

直到那日她在天界一醉不醒,我方發覺,自十七年前的昆侖山初見她,我的一顆心便遺落了。一想到有可能會失去她,我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,她醉了幾月不醒,我幾乎失控,險些一念之差毀了百花谷。

冥界動亂,我因神職所在,只能在百般不舍間把她一人留在天界。隨後我以最快的速度與冥王結束了談判,在返回天界的途中卻聽到了她被寒雲劫持的消息。

我當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:她要離我而去了。

待我發現她顯然並未想起寒雲時,心裏方略略松了一口氣,此後在天帝的質疑下我強行將她帶回忘憂。

卻不想這一次險些徹底失去她,我出關後發了瘋一般四處尋她,踏遍人間,終於在長樂村找到了她。

此時她已不是那個可愛單純的凡人女子,她想起了關於昆侖山谷的一切,她喚他做“雲哥哥”,對我卻只有敬畏與冷淡。那一刻,我心如死灰,只想拼勁全力與寒雲一戰,哪怕身死,也不能忍受她隨他入魔。

想不到在十七年後,她依舊願為他犧牲一切。

她踉蹌的身子忽然跪在我的腳下,哭的梨花帶雨,叫人心疼不已,甘願隨我回山,只求我放過她的“雲哥哥”。

分明是兩敗俱傷,我卻依舊強裝無事,硬提著一口真氣將她帶回忘憂。想著,從此往後,我定要好生守護她,疼惜她,任憑她心裏此刻有誰,在往後的悠長歲月裏,終有法子讓她鐘情於我。

回到忘憂後,她對我愈發疏離冷漠,以往那個黏人可愛的果兒再也沒了影子。

我知她心裏恨我怨我,便只是由著她去。

我只管每日想著法子逗她開懷,盡可能的體貼溫柔,知她甚喜素白,便特意遣天界的織造閣為她做了一件素白的廣袖流仙裙。原以為她會喜歡的,不想為她穿上時,她只是瞥了一眼,便再沒擡過眼皮。

那日已近午時,她尚未起身,我在她門前來回走了不下百遍,終於沒能忍住敲了敲門,不想聽見屋裏傳來她的痛苦低吟。

闖進去時,她已面無血色,體內真氣亂串,百匯一片混沌,冥香餘毒一直未能清除才讓她這樣痛苦。

為她驅除體內毒素,又熬了一碗清粥,夜幕將至時,她才悠悠醒轉。

那一夜她在雲間一舞甚為動人,讓我猶如置身幻境迷失了自己,竟做了一件生平最驚心動魄的事——偷吻了她。

此後帶著她往天界赴百花宴時,突逢人間劫難,天帝命我親往人間伏魔,我只得再一次將她舍在天界。

事後匆匆趕往天界接她,她卻已隨念瑤一同失蹤。在九十九重天找到她時,我確然對念瑤及蘭花一族動了殺念,作為上神,這本是不該有的煞氣。不想昊天竟也動了殺念,卻險些要了她的性命。

強壓住內心的怒火帶著她來到鏡池,每日以神力灌註,日夜守護。滿月夜裏,她終於重回人形。

沒想到她竟然在偷看我沐浴,真是大膽的丫頭。

本想給她個教訓,卻在回首再次看見她出塵的容顏時忘得一幹二凈。

她一身濕衣緊緊貼在身上,美好玲瓏的身子此刻正貼在我的身上,我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就要跳出喉間一般。

果兒,你是在考驗為師的耐性嗎?不行,再多一刻,我體內真氣便要逆轉了,於是抱著她禦風回了纖雲閣。

她的問題我實在不知如何回答,她竟有些生氣,我確然是她師父,這是不容更改的事。就算我在心裏已默默喜歡了她多年,卻也不知如何張口。

她卻突然吻了我,那一刻,我只覺眼前星光閃爍,光華四溢,她身上的淡淡蓮香似在誘我一般,我鬼使神差的吻上了那柔軟甜膩的雙唇。

我幾乎沒能控制自己,險些在這纖雲閣裏便要了她。只是內心僅剩的一絲理智讓我頓時清醒了,果兒,你這般美好,為師如何能配?

她那夜深陷夢魘,整晚都在喊著寒雲,想來,便是此刻,她心裏依舊放不下他。

我心裏有些酸意,在她醒來時,便故作冷漠。不想她卻一頭跪在榻前,朝我重重磕了幾個頭,口口聲聲稱是自己妖性難控,故而昨夜無禮於我。

我當下心中一痛,你果然心中只有寒雲,卻又為何要對我如此?一時氣急便不再言語,飛身進了竹林。

早知昊天對她有意,卻不想今日竟親自上來提親。我是她師父,自該為她做主,我與她之間本就不該有師徒之外的情感發生。

只是,如今我卻恨不得從未將她收入門下,從未教她術法。昔日裏那聲軟人心扉的“師父”如今聽來甚是刺耳。

果兒,今日看來,一切皆是我癡心妄想而已。

如今為師能為你做的,不過就是渡你成仙罷了。

第六十七回 冷漠

雪果兒滿腹心事在林子裏漫步,依稀記得,雲哥哥曾與她說過,以她的修為,再加上昆侖谷底的靈氣,她本可在兩萬年的頭上飛身成仙的,若當日沒有受了墨離那一掌的話。

只是如今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,她心裏同時裝著兩個男子,哪裏還有半分修行成仙的心思。

只盼著師父與天帝不要又突然發兵去攻打魔界才好。

師父隨天帝去了半日還不回來,也不知究竟在說些什麽。

不如……不如,雪果兒正欲悄悄捏個隱身決往鏡池偷聽時,卻聞得風中蕩來一陣青竹香,卻不是這忘憂竹林裏的香,師父?身子一滯,緩緩回過頭去,只見墨離一襲白衣正在離她不到一丈遠的地方註視著她,仿如她臉上畫了花一般。

忍不住上前幾步,因著今早之事心裏依舊介懷,雙手此刻不知放在哪裏合適,只是一味的擰作一團,半晌才懶懶的叫了一聲:“師父,你回來了!”

墨離一副高高在上,不容人接近的神情,淡然回道:“唔,果兒,為師有幾句話問你,你且考慮清楚再答!”

雪果兒從未見過師父這般神態,似是與她今日方初識一般,冷漠的很。心裏不由得一涼,都是她的錯,昨夜不該說那些話,更不該吻他,他如今定然對自己生了厭惡之感,方才如此的。

“師父問吧,果兒定會如實回答。”雪果兒繼續虐待著自己的一雙素手,聲音略微有些顫抖。

“如果為師答應你,永不主動挑起與寒雲的戰爭,你可願隨為師留在天界,安心修行,忘卻前程舊事?”墨離青絲未束,此刻隨風飄蕩,下巴上的胡茬令他顯得蒼老了許多,問這話時內心似掙紮了一翻,方才柔聲道出。

雪果兒不敢置信的望著墨離,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,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,強壓住內心的欣喜朝墨離拜了一拜,顫聲答道:“如此便多謝師父,果兒願終生侍奉在師父身側,永不再提起昔日舊事。”

墨離心裏壓著一塊大石終於放下,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他的。如今只要想辦法助她除卻妖性,假以時日,她靈力必將大增,到時飛仙之事便能水到渠成。

“如此甚好,從今日起,你便隨為師先在此修行,不可偷懶。”墨離雲袖一甩,人已轉身往纖雲閣去了。

雪果兒應了一聲,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去,一如往日般緊緊拽住他的衣袖不願放手。

“師父,那果兒還用去九重天嗎?”雪果兒搖著他的雲袖,嬌聲問道。今日早間,師父已讓她收拾妥當,天帝似乎也有意讓她下界。

墨離駐足,側首望著她嬌柔的面容,心中怔了一怔,下意識擡袖輕咳一聲,啞聲回道:“暫且不必往九重天了,你自與為師在此好生修行便是。”

“噢,果兒知道了。”雪果兒心裏暗自歡喜,比起九重天,她更願意與師父在這纖雲閣呆著,逍遙自在許多。此刻面上卻裝出一副淡漠的神情,低低應了一聲,依舊拽著墨離的雲袖隨他往前走去。

風輕輕雲淡淡,七十七重天上的夏日終於過去了。

秋高氣爽,甚是怡人。

雪果兒每日努力修行,學習各種仙法,不敢有半分懈怠。

墨離依舊面涼如水,不管雪果兒如何賣力學習,他連一句誇讚都不曾說過。

雪果兒心裏明白,自那日後,那個溫潤如玉的師父便再不會回來了。以往在桃林時,常聽桃花姐姐提及,忘憂上神素來冷漠,不想對你這小徒兒倒是頗為憐惜疼愛,實在難得。如今看來,現在這個師父,方才是他原本的面目吧。

時光荏苒,光陰飛逝。

她依舊每日卯時起身做晨課,白日裏跟著墨離打坐、修習,每夜自去鏡池吸收月之光華。

眨眼間雪果兒已隨墨離在纖雲閣修行半年有餘,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。

昊天隔三差五便來看她,每次都會帶些稀奇古怪的丹藥叫她服食,又或是給帶些愛吃的點心瓜果。

墨離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,冷漠如冰的神情,平日除了修行時的教導,甚少與她說話。起初她很不習慣師父突然變成另一個人,日子一長倒也適應了。

這幾日,她在鏡池調息時,已感覺自己體內真氣愈發豐盈,靈臺也比往日清明了許多,想來在師父的**下,她的靈力進步十分顯著。

想到或許有朝一日,她也能修成仙身,便不由得有些暗喜,腦袋歪著,心思早已神游太虛。

此刻墨離正給她遞過一枚晶瑩剔透的丹藥叫她服食,喚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答應,定神一看,他的好徒兒此間面色泛紅,咧著的嘴角溢出一絲晶瑩的液體,眼神混沌一片,正是白日做夢的神態。

墨離見喚不醒她,卻並未動怒,只是擡手輕輕拂去她嘴角的口水,無奈的搖了搖頭。看了看手裏那顆丹藥想著,如今已有六月,她氣息平穩,真氣充沛,重傷已經痊愈,因著鏡池水的凈化,她周身妖氣已然除盡,該是能受得住自己這三萬年修為的時候了。

雪果兒被墨離的雲袖一拂,在太虛裏聞見那股熟悉的竹香竟在自己鼻間,頓時若大夢初醒猛地一顫。

擡頭見師父正端坐在自己對面,面色蒼白,此刻竟眼神溫潤的盯著自己,不由得頷首,面色立時比剛才又紅了幾分,心裏小小樂了一樂,好久沒有見到師父這樣的神情了,比起那個冷漠的忘憂上神,果兒還是更喜歡這樣的師父。

墨離見她回過神來,便慢慢收回了目光,只是把手裏的丹藥遞到她面前,沈聲囑咐:“這枚丹藥你需在七日之內分次服下,每日辰時服藥,切記!”

雪果兒接過那枚透亮的丹藥,歪著頭放在掌心打量了半晌,這藥與之前天帝送她的那些丹藥很不一樣。

細細聞來,藥香裏似乎夾著一絲竹香氣息,甚是誘人,引得人恨不得將它一口吞下,想著她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。

第六十八回 口是心非

只是,師父真是奇怪,這麽小小的東西叫她如何分成七份啊?

“師父,為何不能一次吞服啊?這麽小,果兒要怎麽分七日服啊?”雪果兒將那枚約莫櫻桃大小的丹藥遞在墨離眼前,為難的問道。

墨離見她一副認真求知的模樣甚是可愛,心中不由一暖,嘴角扯了一扯,似笑非笑的答了一句:“你只需按為師說的去做,每日辰時將它放在鼻間一嗅便可!”

雪果兒一怔,嗅?拿著那枚丹藥看了又看,實在除了透亮了些,外加比旁的丹藥香氣襲人了些外,並無奇特之處。居然不是用來吃的,只是拿來聞的。

她還想問些什麽的時候,墨離已起身往屋外走去,挺拔的背影在淡淡的夕陽折射下顯得尤其飄逸豐俊,讓人不由浮想聯翩,只想看一看他此刻的面容是何等俊逸,神情又是如何?雪果兒眨巴眨巴眼,將手裏的丹藥緊緊握著,生怕丟了去,這可是師父給她的,與天帝送的自是大有不同。

似察覺了她的心思,他的身子一定,轉身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:“今日便到此吧,明日起早課免了,辰時服藥後記住讓體內真氣運行滿七個周天方可。七日後,為師自會來檢查的。”

雪果兒聽著這話有些別扭,似乎師父這七日不會陪她修行,慌忙上前幾步,挽著墨離的手臂,怯怯的問道:“師父,你要出門嗎?不帶果兒一起麽?”

墨離將她的手輕輕拂下,身子亦往後退了一小步。自那日起他已不能與她過於接近,實在她身上的氣息於他來說猶如難以抗拒的誘惑一般,離得越近他便越難自控,只怕一時失了理智再對她做出什麽越禮的事。畢竟她如今是天帝欽點的帝後,天帝那日的話猶在耳際,想來是非要娶她不可的。

如此,他便該與她保持距離,雖是師徒,卻男女有別。過於親近於他便是剜心般的折磨,於她更是牽扯名節的大事。

雪果兒並未想到他會有此一舉,自腳底升起一股涼氣直沖百匯,一時身影不穩,踉蹌的險些摔倒。

他見她如此,眼神裏閃過一瞬慌亂,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拳卻並未上去扶她,表情淡然:“你自留在此處修行,為師有些事需下界找帝君商議,不便將你帶在身邊。”

他要往九重天找天帝,帶著她有何不便?她扶著額角心內糾結成團,遂又甩了甩頭,本就不穩的蝴蝶髻竟散落了,一聲脆響,發髻上的青竹簪已跌落在地上。

他說不便就是不便,他不想她去,就不去唄。有什麽大不了的,一個人在這偌大的七十七重天上修行,正好落得自在。

木然的朝墨離拜了一下,聲音有些幹澀:“徒兒謹遵師父教誨。”說完便轉身回屋裏去了,那支青竹簪卻依舊安靜的躺在地上,孤單而落寞。

墨離彎腰將竹簪拾起,拂去上面的灰塵,緊緊拽在手裏,在院中呆立良久,深夜仍未進屋歇息。

雪果兒隔著窗戶隱約看見他的身影,悵然不已。他們之間竟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。

心若撕裂般疼痛,不過是挽了挽他的手臂,他竟這樣大的反應,以往總愛在他懷裏撒嬌,如今不過挽個手臂都不能了。

師父,你果真如此討厭果兒嗎?

和衣躺在榻上,輾轉難眠,窗外清風徐徐,送來幽幽竹香。

他還沒上來歇息嗎?

忍不住起身行至窗前,向下望去,院中空蕩蕩的,只餘竹影婆娑。

他竟連夜走了?這樣迫不及待要躲開她嗎?眼角有冰涼的液體滑下,貼墻靠著,雙手緊緊擰在一起,任由淚水無聲的落在身上,打濕了衣襟。

好痛,心痛,頭痛,渾身都痛,痛到無力呼吸,身子癱軟在地上,雙腿蜷起,頭埋在膝間,放聲大哭。

夜深,風涼。

纖雲閣內傳來雪果兒歇斯底裏的哭聲,合著這漆黑的竹影,顯得分外蒼涼。

墨離並未離去,此刻正在隔壁屋裏望著那枚竹簪兀自發呆。

雪果兒淒涼無比的哭聲傳來時,他只楞了一下,下一刻已穿墻而過將她一把摟在懷裏,幾乎停跳的心在見到果兒安然無恙時方才繼續“咚咚”跳開。

擡手將燈火點亮後,方抱著她斜靠在榻上,擡起她依偎在自己懷裏的小臉,柔聲問道:“果兒,可是夢魘了?如何哭的這樣傷心?”輕撫著她如凝脂般的面龐,將淚痕一一拭去。

因靠的太近,雪果兒被他微熱的氣息熏得方才清醒了些,擡著紅紅的眼眸望著眼前緊摟著自己的男子,確然是他沒錯。

可是,他不是走了嗎?他不是厭惡她嗎?為何又如此溫柔?又要來管她為何哭泣?

見她不願說話,便只是將她摟著,貪婪的呼吸著她發間濃濃蓮香,伸手擡起她的小臉,在她的額間印上一吻。

“果兒別怕!有師父在。不過是噩夢罷了,不怕。”一邊柔聲安慰一邊輕拍著她的背脊。

雪果兒探出半個腦袋,將雲被往上扯了扯,春夜裏依舊有些涼。

他回來了,那個她日夜思慕的師父終於回來了。他的懷抱分外溫暖,一如他柔軟溫潤的吻叫人著迷。

怯怯的喊了一聲:“師父,可是惱果兒那夜無禮之舉,所以才不喜歡果兒了?”埋在心裏已久的疑問今夜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出來。

這些日子,她跪在榻前說的那番冷漠話語一直在墨離腦海裏盤桓,如今她卻問了這樣一句,莫非是他當日誤解了她?想著便道:“分明是果兒惱了為師,才會與為師說了那些涼心話,可是果兒心裏並沒有為師?”

“果兒心裏怎會沒有師父?自隨師父回忘憂,果兒便將師父視作天神一般,”雪果兒頓了一頓,覺得似乎不妥,一雙黑亮的眼眸轉了又轉,覆又說道,“誠然,師父便是天神。只是在果兒心裏,卻並非只是將師父視作天神。更多的是……是果兒思慕……思慕的男子。果兒自知妖身,不堪與師父匹配……”

聽著她一番淩亂的表白,墨離眸內閃著從未有過的光亮,心中欣喜不已,可想起天帝當日求親的神情時又不由的暗淡了下來。

第六十九回 兩情相悅

見她一雙大眼,柔情滿載的望著自己,他在心底暗暗起誓,無論是誰,都休想從他手裏將果兒奪走,縱然是那六界至尊的昊天也不能。

“此刻才知,原來並非為師一人單相思,尚有果兒一片真心相伴,縱使讓為師拋卻一切,若能換來與果兒相守一生,便已足以。”

眼角又有淚水滑落,此刻卻是喜極而泣。雪果兒扶著他的面頰,將自己的柔軟覆上了他那略有些涼的薄唇,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緊,摟在她腰際的手開始上下摩挲著,引得她一聲嬌吟,牙關一開,他便乘虛長驅直入,帶著清香的舌尖瘋狂的在她唇內吸吮著。

良久,他終於將她輕輕放開,她渾身虛軟的癱軟在他的懷裏嬌喘不已,玉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。

在微弱的燈火下她的面色顯得分外嬌紅,朱唇已被他吻得有些浮腫,想是自己太粗暴了,該輕柔一些才是。此刻怕只有天才知道,他這上神是在心裏念了幾千幾萬遍清心咒方才不舍的將她放開,沒有在她尚未修成正果前將她吃個幹凈。

忍不住緊貼著她的面頰,深深吸了一口氣,方直起身子正色說道:“如今有機會飛身成仙,果兒可願意?”

雪果兒歇了半晌才恢覆了些氣力,又聽得師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飛仙,腦子裏頓時如漿糊一般亂成一團,胡亂應了一句:“師父莫要玩笑了,果兒修行未果,如何飛仙?”

墨離見她神情迷糊,想著自那日起他二人一口氣嘔到如今已有半年,此刻方才解開心結,她定是乏了,便不再多說,只是將她摟著,低聲說道:“夜已深,果兒也累了,飛仙之事明日為師再與你細說,先歇了吧。”

雪果兒擡手掩嘴打了個哈欠,便“唔”了一聲乖乖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,沈沈睡去了。

次日卯時,明媚的晨曦灑進屋裏。

雪果兒青絲披散,正在銅鏡前梳妝,墨離從身後摟著她的肩膀,細細端望鏡中那張出塵脫俗的小臉楞了楞神,將手裏一直拽著的青竹簪放到她手裏,輕聲說道:“可是嫌棄這竹簪素舊了些?掉在地上也不去拾了?”

雪果兒回首收過竹簪便順勢靠在他腰間,眼眸望著窗外的,微微笑道:“竟不知何時掉的,怎又被師父拾到了。”

墨離一手摟著她,一手拿起臺上的木梳將她那三千青絲一一捋順,慢慢為她束起一個精致無比的蝴蝶髻,再將她手裏握著的竹簪斜插在髻間。

雪果兒一臉驚詫的望著鏡中的自己,想不到師父還會束發梳髻,且這蝴蝶髻梳的堪比青姐姐了,比自己平日裏梳的那個歪七扭八的不知強出幾倍去了。

想來真是羞愧,自己身為女子,連個齊整的發髻都梳不出來,難得師父不嫌棄她,竟還將她如珍似寶的寵著。

“想不到師父還會梳髻?嘿嘿,師父可願每日為果兒梳髻?”雪果兒起身緊緊環住墨離的腰身,嬌聲問道。

窗外鳥鳴蟲叫,天已大亮。

墨離將環在自己腰際的那雙細白的素手拂了下來,沈默了一會,才悵然道:“師父當然願意,只是不知……”接下來的話他卻沒有勇氣說完,只是輕嘆了口氣,“好了,記得昨日為師說的,辰時服藥。為師且去一趟九重天,未時便會回來的。”

雪果兒見他要走,有些失落,又想著他不過去幾個時辰便回,也不好再說什麽,只是訕訕的點頭應下。

九重天,淩霄殿。

昊天靠在龍椅上,手腕支著下巴,頭略微歪著,未束的紫發散在胸前,少了幾分平日的威嚴,倒是頻添了一絲和善親切。

墨離一路急馳而來,未等仙侍通報便隨著仙侍一同入得殿中。

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天帝說明一切,希望天帝能明白他與果兒兩情相悅,不會為難於他。

昊天擡眼見是墨離,從龍椅上一躍而下飛至殿中,劍眉一挑,面帶微笑:“卿怎麽來了?可是雪兒妖性已除靈力大升?孤正欲往纖雲閣看她呢,卿倒來了?”扶著墨離的肩膀往殿外張望,“雪兒呢?她沒隨卿一同來嗎?可是去找怡香了?”

墨離被他莫名的興奮以及一連串的問題怔住了,方才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摁了下去。

他與昊天自小相識,一處修行玩鬧,一起歷劫下界,雖無血親,卻情同兄弟。回想這十幾萬年來,從未見昊天喜歡過任何一個女子,縱然在他貴為六界至尊後,有無數仙子為他傾倒,花神念瑤甚至為了得到他而不擇手段,最終落得個削神籍,斷仙根的下場,他的心都沒有動過一絲一毫,如今卻與自己愛上同一個女子。

該如何與他來說,該如何讓他甘願放手?

昊天見墨離半晌不答話,面色也有些不太對勁,心裏略微有些害怕,難道雪兒?不會,前日才去看過她,分明已恢覆的差不多了。

“墨離!孤在問你話呢?怎麽這般神態?莫不是雪兒修行出了什麽岔子?”昊天不耐的將胸前的紫發甩至腦後,聲音有些急躁。

“墨離失禮,雪兒無礙,此刻妖性已然除盡,只待七日後便可歷劫飛仙。”墨離自知失禮,屈膝一跪,拱手拜道。

聽聞雪兒無事,昊天一顆調在嗓子眼的心可算放了下來,上前扶起墨離:“卿無需如此多禮,待孤與雪兒完婚,便與卿是一家人了,這些虛禮還是都免去了吧。”

“墨離謝帝君厚愛,只是一日為君便終身是君,臣不敢不尊君臣之禮。”墨離拱了拱手,聲音沈穩恭敬。

昊天神情一滯,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:“難怪眾仙都道墨離淡漠無情,果真如磐石一般執擰的很,如此便隨你吧。”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,“如此七日後,孤自會往纖雲閣助她一臂之力。”

墨離怔了一下,神情依然淡漠,薄唇微微一抿,嗓音低沈:“此事由臣代勞便可。”

“你?……”昊天習慣性扶著額角思量了片刻,淡然道:“觀卿此刻神色,分明神力受損,氣息不穩。如何還能受得住那八十一道天雷劫?”

第七十回 歷劫

墨離一楞,以為自己藏得很好,不想究竟還是被他識破了。畢竟,他亦是神族,他們氣息相似,一望便知。

“帝君多心,墨離不過是散了三萬年修為替她煉了一顆丹藥,神力並未損傷多少。不過傷些元氣,只需靜養幾日便可覆原,要受那幾道天雷劫尚不在話下。”墨離一心要助她飛仙,決計不願旁人代勞,便是天帝,也不可以。

昊天見他說的輕松,面色卻分明蒼白得很,哪裏像是傷了些元氣罷了。定是他體內那股寒冰之氣還在作怪,便上前搭住他的手脈一探,果然體內有股寒氣正欲掙脫出來,看得出來他在盡力壓制。

墨離將手抽開,轉過身並不理會他詫異的神情,只是繼續說道:“天雷劫對於那些仙族來說確然是個生死大劫,對於神族來說不過爾爾。然,帝君乃六界至尊,當以六界蒼生為重。不可為了兒女私情將自己陷於任何險境!”

昊天素來知道墨離性子冷漠,卻不想關鍵時刻總是他出面替自己擺平各種問題,萬年前的仙魔大戰如此,現今助雪兒歷劫難道又要由他代勞嗎?畢竟他才是她要嫁的人,此事若被雪兒知曉,定會以為他貪生怕死對她用情不深。

念及此處,便心下一橫,擺出一副不容拒絕的神情,冷冷說道:“孤意已決,卿休要多言。雪兒獨自在纖雲閣,孤不放心她,卿速速回去好生照看她,不得有誤。”

墨離未曾想他會如此執擰,卻也只能應下,不敢再有言語,轉身便自回纖雲閣去了。

七十七重天,鏡池。

夕陽西下,微弱的餘輝洋洋灑灑的落了一池,印的整個鏡池若一面銅鏡一般反射出暖人的光華。

雪果兒自午時起便在池畔候著,此處離雲梯最近,師父回來時她能第一時間知道。其實,師父剛離開不到一炷香時,就已經開始想他了,在嗅完丹藥又令周身真氣運行了七個大周天後,她便迫不及待的飛奔到了這裏,呆呆傻傻的盼著師父早早歸來。

她顯然是被日頭曬得久了,此刻面上微微泛著紅光,不時的往遠處張望。天色都要暗了,師父怎麽還不回來?

自從明白墨離的心意之後,她的內心一直被那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漲得滿滿的,只想著時刻都能見到他,賴著他,一步也不願與他分開。

如今他不過離開幾個時辰,她已經覺得好似幾年沒有見他了。

一陣微風吹過,池畔竹影搖曳,陣陣清香吸入鼻間,只覺得眼角有些酸脹,淚水便不能控制的流了下來。她擡袖胡亂拂去面上的淚水,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